紀秋失魂落魄了幾天，在夏令營碰見了顏真。顏真和一個A在樹林裏打啵，紀秋嚇了一跳。

顏真驚訝地：“紀秋？”

夏令營到處都能看到成雙成對的情侶，反正這裏天高皇帝遠，沒人管束著，大家撒丫子放開，成了好多對。

那個Alpha摟著顏真不高興的樣子：“誰啊？”

顏真蹦跶著：“我舍友！”

“秋你怎麽來這了？”

紀秋很怕除了高夜以外的Alpha，他小時候被那群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混小子欺負過。他姑姑不怎麽管他，看他被欺負了還罵他滾哪去了，弄得一身臟。他抱著父母的相片哭了一宿。

紀秋站在原地，沒有過去：“我和朋友來的。”

顏真道：“我也和朋友來的！喏，我男朋友！”

顏真心無城府，活潑開朗，拉過他的Alpha介紹。而那個Alpha只是對紀秋一點頭：“好了沒啊，你不是吵著要看電影。”

顏真嘻嘻笑著哄他的Alpha：“等我會嘛，我和朋友交代一下就走。”

Alpha撈住他的腰，在他耳邊說了一句。

顏真仿佛被掐到癢處，一面笑一面扭動。

紀秋把目光投向別處。

他模模糊糊地想，阿夜肯定不會這麽沒禮貌。阿夜是最好的，沒人比得上他。只是這麽好的人……

紀秋心裏一痛，顏真已經蹦到他面前：“秋，你住哪裏？電影散場後我找你好嘛？我有話和你說。”

紀秋應著：“嗯，我就在那邊的宿舍區，你打我電話就好。”

“好咧，那我先走啦。”

顏真挽著Alpha的胳膊遠去了。

他有時候會疑惑，比起自己，顏真更像個Omega。他好像早就接受了自己O的身份，並且活得自得其樂。而紀秋，除了性別特征是O，他對於O的一切都懷著質疑、對抗的情緒。

他不喜歡自己。

他也不喜歡A或者O這種性別。

高夜讓他跳出ABO的限制，看到一種美好的存在。他不是A或者O，他就是高夜，他就是美好。

就像他的父母，那對相片中一生都服務於醫學事業的夫妻，他們在橋上隨意笑著的模樣就是美好的全部定義。

他又想起高夜了，這幾年他的腦子每天都充斥著高夜的影子。可是自從高夜說了那樣的話，他就知道，自己再沒可能呆在對方身邊了。

紀秋從前想，如果自己沒能力讓高夜接受“紀秋”，那就讓他接受“Omega”。

O對於阿夜還是比較容易的吧。

所以他使勁了力氣誘惑高夜，可他沒想的是，不管是“紀秋”，還是作為Omega的紀秋，高夜都不要。

高夜不要他，那不只是失去了愛人，而是失去所有美好。

他的世界也灰了。

戒糖如同戒毒，紀秋忍著幾天沒和高夜見面。顏真搬到他的宿舍和他一塊住，在傾訴了一番自己和那個粗魯的Alpha如何遇見，如何好上，如何在黑漆漆的電影院亂搞之後，他終於發現紀秋的呆楞。

“你怎麽了？”

紀秋轉過目光看他。

顏真嘆了一聲：“還是因為那個高夜是不是？”

“別想了，秋，那不是我們這種人攀得上的。”

“可是他對我挺好的。”

“他對誰不好？他那樣的人，對路邊的螞蟻都不忍心踩死，看到垃圾都會撿起來……”

紀秋連連點頭，阿夜雖然沒有不踩螞蟻，但的確看到亂丟的垃圾會撿起放垃圾箱。

導致他有了垃圾也會放手裏，攥那麽一路，直到發現垃圾箱為止。

“餵，聽見沒有！他們的話都不能信，他們的好也不能當真。那些達官貴人的客氣就是真的客氣，別胡思亂想了啊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顏真整理著床鋪，把紀秋擠進去。

“你怎麽聽不進去呢？人啊，就得認命！你是個Omega，你如果是簡大人那樣的Omega，從小含著金湯匙長大，那我沒話說。可咱不是啊，我們就是最普通最普通的那種O。你應該知道低階Omega都是一O多A制的，我們只要保佑不被人拴著鏈子豢養在家，不停交配下崽就好了，好好找一個丈夫，睜大眼睛，讓他允許你不被永久標記，然後和別人共享你……”

顏真還在繼續和他苦口婆心，而紀秋已經聽不到了。

真的要認命嗎……

真的要找一個丈夫嗎……

或許，顏真說得是對的。不論他是怎樣的“紀秋”，他是Omega的事實無法改變。

他躺下來，埋進被子裏。

而身旁顏真還在嘟囔著：“幸好我那位沒什麽忠貞的概念，他比較喜歡open sex……”

紀秋睜大了眼睛望著外面朦朦朧朧的天，顏真翻過身對他道：“秋，明天和我去聯誼吧，我保證給你挑個好丈夫……”

上島度假村，夏令營附近唯一的娛樂場所，在山上呆膩了的孩子也會下來玩一把。而每年的聯誼也都在這舉行。

夏令營，不僅是給學生們學習度假的地方，許多A和O還會趁此選擇自己喜歡的對象，特別是Omega，如果能在夏令營選到心儀的丈夫，那就不用面對畢業後的系統分配了。

很多Omega躍躍欲試，擠破了腦袋都要來夏令營便是如此。這裏有最優質的Alpha，他們可以擺脫像魚販、水果商這類下城粗俗不堪的劣質A，選擇有學識有教養的優秀A，運氣好的話，培養兩年感情就可以有一份安定平穩的生活。

顏真就是為了這個來到這裏。

紀秋也被他拉了來。他被刻意打扮過，頭發微卷，臉蛋白皙，身上卻穿著和他極不相符的金片禮服。顏真美其名曰，這樣別人都看到你了啊！

紀秋被他打扮得像只臃腫的被剝了鱗片的人魚出現在大廳。

果然所有人的目光都向著他們投來，只是那絕對不是什麽善意的目光，大家都像看瘋子一樣看著一只人魚和一只火雞跑了進來。

顏真拉著紀秋在眾人的目光下坐下，給他一杯酒：“咳咳，別怕，看看這些貴族，你看上了哪個告訴我！只要不是像高夜那麽高難度的，什麽公務員白領家庭，我還是辦得到的！”

紀秋穿著那身緊身的禮服頗為痛苦，而他已經有十天沒見到高夜，沒和他說一句話了。這讓他渾身猶如被剝皮一樣的痛苦。

不知道阿夜在做什麽，有沒有想起他……

他坐在座位上，目光有一搭沒一搭地搜尋著高夜的身影，可是什麽都沒有。

也是，高夜怎麽會出現在這種場面呢。

而他已經感覺自己和這裏一樣變成一個笑話了。

他垂著頭，愈發痛苦。

顏真不知道跑哪裏去了，他總是喜歡這種場面的。

“嗨，人魚小姐？”

一位男士坐在了紀秋旁邊，看到了那張擡起的臉，驚訝了一瞬，笑道：“原來是人魚先生……”

紀秋慌張地註視著他。

穿著得體的男士困惑道：“我那麽可怕嗎？”

紀秋搖搖頭。

“你有約？在等人？”

紀秋又搖搖頭。

郭銳笑了一聲：“那我可以坐在這裏吧？”

紀秋點點頭，當然。

郭銳和紀秋聊了起來，他是攝影系的，對紀秋像人魚一樣萎靡地坐在那裏很好奇，他形容紀秋：“像剛上岸的胖頭魚在吐泡泡。”

紀秋笑了一下。

他一笑，那張臉更生動。郭銳拿相機給他拍了一張：“看，笑起來多美。”

紀秋還是第一次看到自己這樣的照片，身上滑稽得穿著金片裝，臉是朦朧的白，帶著一絲輕風般的笑意。

但那只是一瞬，他心裏已經難過死了。

郭銳和他聊天，兩人盡管有說有笑，他卻什麽都沒聽進去。他拒絕任何人的進入，除了高夜。

而大廳的門打開，一對璧人在眾人的矚目中走了進來。

男士穿著黑色西裝禮服，女士穿著黑色亮片連衣裙。然而她的亮片是如同黑天鵝的羽毛，低調而華麗。女士一臉笑意，挽著她那面無表情的哥哥向周圍致意。

男孩女孩一個安靜一個活潑，金童玉女出場，一下子艷壓全場。

而紀秋，只能急忙藏好他那拙劣的胖頭魚鱗片。他無地自容，可是沒等他藏好呢，高夜就走到了他面前，高挑的少年居高臨下向他投射過目光，又看了一眼他旁邊低語的Alpha，淡淡道：“你也來了？”

是啊，他來了，他怎會來。

紀秋把頭更深地低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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